“建議？”

Linda的語氣裏滿是不可置信。

倒不是她刻意小瞧裴安佑，只是裴安佑的情況，怎麽看都不像是能給此時面臨的情況提建議的樣子。

——二十三歲，海外留學經歷，利用家庭背景進入公司。

無論哪一條，都不像是能給自己和蘇寧提建議的樣子，可是偏偏這句話還真從他嘴裏說出來了？

而相較於Linda的震驚，裴安佑則顯得異常平靜，前者明顯有些不信任不禮貌的反應並沒有讓他表現出該有的惱怒和驚異，反而就這麽平淡地看著對方。

僵持了兩三秒，Linda點點頭：“你有什麽建議？”

“你和寧姐面臨的處境相似，因為在工作上的貢獻與成長，讓你們的領導們頗為忌憚。你和Charlie，寧姐和馬發德。”

“我理解你們在受到對方刁難的同一時間，想到的是加倍的努力，或者暫且避其鋒芒，前者是自尊心，後者是識時務。但是，如果對方已經蠢到把底牌送到你們面前，你們卻還不用，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裴安佑說完，眼底閃過一絲狡黠和狠厲，同時從一旁的手提包裏掏出幾張照片來。

“這是舉報照片，高清彩印，證據現在在你手裏，你完全可以先發制人。”

Linda腦內一個激靈，猛地擡頭看向裴安佑。

她當然明白裴安佑說得是什麽意思，也頓時察覺，對方說給了建議這句話，不是什麽妄言！

“當然，決定權在你這裏。”

裴安佑把照片往Linda的方向推了推。

Linda沈思了片刻，伸手將照片拿過去，細心地折好放回自己的包裏。

裴安佑見狀，唇邊勾起一個淺淺的笑容：“我也沒什麽其他的事了，就先告辭。”

“等一下，”Linda擡眼，叫住了剛站起身的裴安佑：“你做這些，你自己獲利點是什麽？”

“我的獲利點？”

裴安佑蹙眉思考了一下：“你舉報之後，所有涉及到這個項目的人都會被調查，馬發德也逃不了。與其等到以後他一次次地搞出這種事情來，不如一次到位。”

“這就是我的獲利點啊。”

Linda看著裴安佑自信滿滿的眼神，輕笑了一聲。

這哪裏是你的獲利點，這是蘇寧的獲利點才對。

“說了什麽啊？”

蘇寧的詢問聲將裴安佑從短暫地思緒中拉回來，他側頭看了看對面正一臉好奇的蘇寧，勾唇笑笑：“沒什麽，我就提醒她可以在這件事情上另辟蹊徑，利用一下這幾張聊天記錄。”

“當然，後續的所有操作都是她自己計劃的，畢竟她在職場上的時間和經驗比我要多得多。”

蘇寧眨巴了兩下眼睛，顯然有些不信：“就這些？”

裴安佑重重地點點頭：“就這些！”

看著對方那堅定不移的神情，蘇寧抿了下唇：“那Linda有什麽不能直接和我說的，非讓我回來問你？”

“這我就不知道了。”

裴安佑端起易拉罐喝了一口啤酒，在蘇寧看不到的地方輕輕地笑了一下。

或許是因為積壓許久的舉報事件在今天有了飛速的進展，又或許是很多事情請起起伏伏帶給蘇寧太多的情緒變化，她吃起東西來一時沒了數。

等反應過來時，桌上已經擺滿了喝完的啤酒易拉罐。

雖然這些還不到讓她醉到不省人事的程度，但頭腦昏昏沈沈，止不住地想合眼睡覺還是有的。

她還沒說話，對面的裴安佑就非常有眼色地站起身：“我看吃得也差不多了，那我就先回去，明天還要上班呢。”

“好。”

蘇寧啞著嗓子硬了一聲，站起身來就要送裴安佑出門。

說來也奇怪，坐在椅子上的時候覺得自己的腦袋馬上就要趴下去了，一站起身，那種朦朦朧朧的混沌感反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莫名的、不受大腦控制地沖動。

“等等！”

蘇寧猛地上前一步，一把抓住裴安佑的胳膊。

裴安佑本來正在開門，只一只手拿著碗，被蘇寧這麽一抓，嚇得碗差點掉在地上砸個細碎。

但蘇寧的視覺顯然已經無法處理到這麽多信息，將視線定在裴安佑身上，試圖從迷蒙中找到一個焦點：“你！”

裴安佑將碗移到另一只手上，反手輕托住蘇寧拽自己的手臂：“怎麽？”

“我！”

蘇寧擡手拍拍胸口：“道歉了！你真的不生氣了吧！”

裴安佑看著蘇寧那勉力想要聚焦卻無法控制就渙散了的眼神，完全控制不住笑容地擡起嘴角，語氣加重：“當然不生氣！”

蘇寧說了十幾秒處理裴安佑說得話，原本放在胸口的手上移至額頭，輕輕地拍了兩下，一簇眉：“為什麽！”

“我平白無故對你發火哎！你為什麽不生氣！”

裴安佑沈默了片刻，弓下腰細細地朝蘇寧的眼睛裏面看去，試圖分辨對方是不是真的喝多了，但無論他怎麽看，蘇寧的眼神都那樣，四分迷茫四分認真，還有兩分執著。

看來要是今天裴安佑不說個所以然來，是沒法出這個門了。

“因為，你當時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啊，不知者無罪。”

裴安佑吸了口氣：“而且...”

“而且？”

蘇寧拼命地擡著因為醉意而不斷想要合上的眼皮，瞳孔努力追尋著裴安佑的臉。

“而且我覺得，你生我氣也是因為，在你潛意識裏認為我應該是理解你，支持你的，並且堅定不移站在你這邊的吧？”

裴安佑的眼神裏帶著笑，以及完全難以忽視的欣喜和確信。

只可惜蘇寧都看不到，她本來就醉了，又接收到一條來自裴安佑的這麽長的回覆，大腦短暫地宕機了十幾秒，等全部處理完才如樹懶般點點頭：“你說得對，我是這麽想的。”

“那就是啦。”

裴安佑扶著蘇寧站好，視線認真地落在蘇寧的臉上：“你認為我和你是一邊的，認為我是理解你的，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幹嘛生氣啊？”

蘇寧一楞，臉上的表情停滯了一下，呆呆地看著裴安佑。

——我無緣無故生他氣，他還高興？

——他是什麽品種的傻子啊？

昨晚上睡覺睡得倉促，窗簾沒有全部拉上，斜開的縫正努力地往裏漏著光。

蘇寧坐在床上，頭發朝前散開，臉上寫滿了疲倦。

她酒量一直挺一般的，但好在代謝不錯，只要不是喝到那種昏天黑地吐生吐死，基本一晚上就能緩過來。

除了頭會有一點痛，但絕對不到起不了床的地步。

她現在坐在床上不動，是在回憶昨晚上發生的事情。

如果代謝快算優點的話，那麽記性差肯定就是缺點了，李曼曾經給她做過測試，從開始感覺到暈乎乎想睡覺開始，蘇寧的記憶最多支撐二十分鐘。

二十分鐘一到，記憶神經自動下班，剩下一切都不在接收儲存範圍之內。

蘇寧嘆了口氣，緊蹙著眉。

反正記憶消失之前，自己還和裴安佑面對面啃著鴨貨喝著酒呢，不至於有什麽的。

她正想著，門鈴聲穿過空蕩蕩的房子傳進她的耳朵。

蘇寧先是被嚇了一跳，然後飛快地穿上拖鞋跑到門邊。

如她所料，這麽一大早來敲門的，只能是裴安佑。

可是自己現在——

睡衣因為昨晚上喝多穿反了也不知道，頭發也各種滋毛亂炸像是鳥窩一般，身上也滿尚未散去的酒精味道！

這種情況，還是裝沒聽到比較好！

蘇寧不自覺地屏住呼吸，身體不動，小心翼翼地挪動著腳步往後撤去。

可視門鈴沒關，正方形的小屏幕裏能看到裴安佑彎下腰似乎放了個什麽，然後又掏出手機...

手機？

蘇寧楞了一下，趕忙小碎步沖回房間，在床頭櫃上找到了自己只剩百分之五電量的手機。

屏幕顯示有兩條來自裴安佑的消息，發送時間是“剛剛”。

“我煮了醒酒湯，放在門口。”

“寧姐你醒了之後把它拿進去吧。”

所以他剛剛是在放醒酒湯！

蘇寧趕忙折返回去看，樓道裏已經沒有裴安佑的身影。

她貼著門板想了一會兒，從旁邊拿了件風衣裹上，又怕對面的裴安佑突然開門，帽子口罩一個不落地帶好後才將門輕輕地打開一條縫。

醒酒湯被裝在一個保溫桶裏，藍色的，外面套著同色系的布袋，看起來極具生活氣息。

蘇寧像做賊似的將保溫桶抱在懷裏縮回房子，放在飯桌上小心翼翼地打開蓋子。

是濃郁的酸辣蛋花湯。

銀紅色的湯底，蛋花如同柳絮般輕薄地浮在湯面上，再配上一小把翠綠的蔥花，胡椒的辣味和陳醋的酸味與香油混合在一起，順腳澆滅了腸胃中殘留的酒精成分，仿佛在胃裏形成了一層保護膜。

蘇寧順著喝下去一碗，只覺得連頭痛都好像減弱了兩分。

看來當初讓裴安佑住進隔壁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蘇寧邊喝邊想，這簡直就是在身邊找了個私人廚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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